我 姓 Yāo

为什么要打拼音而不写汉字? 因为汉字写出来绝大多数人会念错。我最忌讳别人念错我的姓。小学时期除了班主任, 其他老师百分百地叫错,我一度很讨厌我的姓,总懊恼地想我为什么会姓这么个怪姓。

这个汉字是“么”,别发声,我知道你要怎么念。如今在简体字打字系统里我不得不打“me” 才能出现这个字。

其他人的姓氏被念错都不至于象我这么尴尬吧! “你姓什么?腰? 妖?” 那疑惑的眼神还好,那夸张的重复发音,那毫不掩饰的嘲笑神情曾无数次地伤害了我当年那幼小的心灵。

邮递员骑着自行车送信送包裹单,在楼下喊:“ 老莫家来信啦!” 我们被改姓了莫。

代课老师科任老师毫无羞怯地高声喊着; “摸 某某!” 有一位体育老师甚至还叫出了 “马某某!”, 因为她把“什么”说成是 “什ma” 而不是 “什me”.

整个小学时代就在被各种科任老师的“摸抹马” 的叫声中悲惨地结束了。

中学老师好一些了。 最起码人家不认识也不高声喧唱。虽然也有叫错的。 我的姓氏,基本上十个人中会有10个人喊错。 百个人中或许有98%的念错率。中学学了历史课,里边有“钟相杨么起义” 一节,里边杨么的么字被加注了拼音Yāo。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印刷体上有这个的发音,也是第一次觉得有些欣慰: 原来这个发音不是我这个姓独有的。

七年级班主任是语文老师。 他把我的姓念成了第四音, 成了“要”。 同学们也跟着他的发音那样叫我。 我没有纠正,总比被叫成“摸” 好多了。我们当地的老一代人都把“岳飞” 说成“ Yào fēi ”,因此又有人以为我姓“岳”。 英语课第一次交作业, 我在作业本上的名字只写了汉语拼音。结果她发作业本时说我们班很多同学的名字没在她的名单上,大概都是新转来的。其中就有我。 她根据我的拼音名字把我的姓记录成“瑶”。 我还纳闷有人姓“瑶” 吗?不过这个字还好,没写成摇摆的摇我也知足了。

高中的老师显然水平高多了。科任老师提问时,会语气平和地问: 这位同学姓什么?

有一次,教导主任给政治老师代课。 他在讲课时不停地按照他的名单提问。 我一堂课都担心他叫我。 政治课是我学得最不好的一门。 我喜欢背诵诗词歌赋并且记忆力极好,可是一轮到背政治就颠三倒四地串标准答案。 整个高中阶段政治没考及格过。还好那天他没有叫到我。 下课时班长杨莉对我说:他告诉我写几个学习好的同学名单,他上课好提问。“ 我第一个写的就是你的名字,结果只有你没被提问,其他人都被叫到了!他肯定不认识你的姓!” 她还不无担心地说: 你将来工作了,人家叫你“小Yāor” 还行,要是老了叫“老Yāo” 可怎么好啊。我心想: 他们管我爸就叫 “老Yāo”,不好听又有什么办法。我能避免吗?

也许是老天可怜我, 我避开了被叫成“老Yāo”的厄运。 参加工作后被叫成“小Yāo”, 彼时已经是喜欢张扬个性的时代了, 很多人还得意地自诩自己是“ 小妖”, 所以这名字也不难听。后来被人称为 “Yāo老师” 就高端大气上档次了不少。 来到美国似乎就更不用担心了,因为写成罗马字母就是Yao, 英语发音没有四声,所以怎么叫都应该不错!

在干校培训时, 有一次我骑自行车碰到一同学和他媳妇,打个招呼就过去了。 他对他媳妇说:这是我们班的小Yāor。 他媳妇说: “也不妖啊,挺朴素的嘛!” “ 嗨, 人家姓Yāo!”

最不高兴的是有一次在办公室接电话。 一个新来不久的同事的老公打来电话。 那人自以为自己有个一官半职很目空一切的样子。 我接了电话他不说找谁,张口就问“ 你是谁?” 我说“我是小Yāor”, 他又问“ 你是谁?”,我问你找谁?他不答,还是问“你谁?”, 反复了好几遍。我即使不高兴也照样回答, 因为总有那种所谓的领导自以为谁都认识,打电话先不说找谁,总是大言不惭地先问 “你是谁?” 我被他问得很是恼火: “ 你到底要找谁!” 后来我问那个同事: 你老公怎么回事? 他那天喝醉了吗? 她说: 他以为有人跟他开玩笑,他不相信有人姓这个姓!

有一年我一个人坐火车去丹东出差。 那时我留着“球儿头”, 就是很短的短发。 在车上, 遇到两个四川来去丹东做生意的年轻人,总是和我搭话。他们以为我是个小孩儿。“你一个人出门你妈妈放心吗?”之类的话反复地问。 我说我去出公差,他们不信。“你去上学吧!” 然后又问我多大了,我说28岁他们表示我说谎; 最后问我姓什么,我看着他们微笑着扬起头说“我姓Yāo–”。我知道他们不会相信。 他们笑了,摇着头,认为我说谎说得离谱。“ 你在保护你自己啊!” 其中一个说。 我心里暗笑: 我说真话的效果比说假话都管用!

一切都电脑化之后,新一轮烦恼又来了。 各类报名考试要输入姓名的字码,我的姓不在正常的编码里。 我把Yāo的发音和汉字“么” 硬写到一起。 工作人员核实后告诉我必须把Yāo的编码改成me 的 编码。 “可是我不姓me呀!” 解释争辩都没有用,那些聪明的有资格编辑这些编码的人不在乎我们这些少数姓氏的人们。

在美国名字被念错是另一种情况。我们附近一个小城有个火边剧场,是带餐厅的剧场。你可以单独去吃饭而不用看剧, 但是不可以只看剧不吃饭。我喜欢去那里看音乐剧。每次就餐前服务员都问是否是个纪念日,主持人会在戏剧开始前宣布一下。 那天我过生日, 于是就在餐厅提供的单子上写下了我的名字, 美滋滋地等着开演之前宣布我的名字祝我生日快乐。 结果,主持人一开口: 让我们祝贺 “Elaine 亚欧” 生日快乐 , 我都愣在那里了! 这是念我的名字吗?我的姓怎麽变成了“亚欧”? 我后来和母语是英语的美国朋友说起这回事, 有人告诉我在欧洲的语言中, 两个元音是要分开发音的。a 和 o 就是两个元音。第二年有经验了,事先告诉了服务员该怎麽发音, 她就在括号里备注了一下发音。这次总算念对了。 

知道我的姓用俄语怎麽拼写吗? 是 Яо。 我的俄罗斯签证上就是这么印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 怎麽凭空就少了一个字母? 问了俄罗斯人, 人家说Ya 就对应这个俄语字母 Я。 我只好把这种情况理解成汉语拼音中的“整体认读”。

后来认识了几个台湾朋友。 她们都认得这个字, 也发音正确。“家里的老Yāo,就是这个Yāo字!” 就是家里兄弟姐妹中最小的那个。而且,从她们那里我知道了: 原来这个字就念Yāo! 不是多音字。 至于那个“什么”的么,原本是“什麽”!是大陆简化字将“麽”简化成了“么”! “什么”又是个高频词, 所以有没有文化,文化有多少的人都认识“什么”, 没人知道这个me的发音原来是鹊巢鸠占!

这道理似乎没地方去讲了。 如今在电脑上打yao, 你只能得到“幺”这个汉字了。所以,如果偶尔你看到印刷材料上有人姓这个姓,多数都是“幺”这个汉字。似乎将来大趋势“幺”将代替“么” 了。可是 祖上留下来的姓氏, 凭什么被消失了呢?!

我姓Yāo,这个字“么”念Yā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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